冬去春来,花季盛开。在艺术月的花花世界之内,无意中看到李思汝(Afa Lee)的画作 —— 两个眉目如画的小女孩在泳池内嬉戏,一双明眸善睐如同盛开的花,是那么美好而悸动,令人难以忘怀。
提起 Afa,可能会想起她那时尚的外表、精致的五官及熟练的模特儿架势,又或是多个身份标签:既是插画师,也是各种幕前角色,拍过的广告、剧集不计其数,还曾为歌手陈奕迅、方大同等绘画 MV 插画,甚至获得台湾 Best MV 的提名。每个面向的她都繁花似锦、花香四溢,令人不禁驻足欣赏。
花期已至,于是相约 Afa ,带我们走进她的娃娃世界,解构属于她的「花」图式。
Afa与川花
欣赏Afa的作品,会觉得画风趣怪,流露着日本浮世绘和志异漫画的味道,也能感受到其细腻的笔触,虚构角色的性格也十分鲜明立体,不论是情感或用色都充满生命力。甫踏进她的工作室,迎面而来的清爽和明亮感,也不自觉地感到「画如其人」。
只是工作室内没有花,四处却摆放着不同的玩偶,有的残破不堪、脱皮脱骨,有的充满年代感,会令人头皮发麻的那种⋯⋯ 无独有偶,她们都瞪着一双眼睛,凝视着来者。
Afa 分享,那些是她从世界各地的古董店、跳蚤市场中搜罗的玩偶,还有不少玩偶没空间摆放,只能收于箱子内。然后,她指着其中一个介绍,原来那是由她亲手制成的玩偶,名叫「川花」。
“‘River Blossom’ took me almost three months to create, from molding clay from powder, to laying mud, soldering, and carving, even the eyes, hair, and other details. I personally flew to Taipei to apprentice, learning and working at the same time.”
就在她介绍之时,让人愈发觉得「川花」与 Afa 极为神似,连名字也如是。Afa 说自己的英名名字是取自「阿花」的 Chin-lish 译音,而玩偶的名字也有「花」,身上还刻有名字的纹身。
难怪“川花”给人活泼、俏皮,眼神中也充满神韵。那么,玩偶与画中的,是同一个人吗?“‘川花’只有一个,而我画的她们都叫‘琪琪’,所以我特别疼‘川花’。”
談到這件事,她就想起了取名為“琪琪”這個故事。兩年前的Art Central,她製作了一件與移民浪潮相關的作品,將裝置空間分為“琪琪洗衣店”和英國居室環境。當時匆忙取名時,她突然想到了“琪琪”,覺得這個名字很傳統,也像是香港舊洗衣店可能會使用的名字,於是自然而然地採用了這個名字。之後這個名字也演變成了畫中女孩的名字,只是Afa再次强調,“‘琪琪’不代表特定的一個人,而是一個集體存在的象徵。整合了我所留意到的人、性格或想法,再分裂成許多個‘她們’去呈現。”
或许再不同,但在她们身上都无法忽视的,也正正是那双仿佛装载了整个宇宙的眼睛。
创作的初衷
“我喜欢画人物,尤其是表情、眼神、手指等,特别喜欢与活着、生命和情感有关的东西,也一直相信这世界是充满残缺,受过伤的人是更善良的。”
“我总是在寻觅不同事物之间的共通点或联系,然后构建新的脉络来呈现。就像我的最新创作灵感来自最近看的电影《Poor Things》和一部有关蘑菇的纪录片《Fantastic Fungi》一样。” Afa 接着说,“比如蘑菇会分解某些事物,然后产生新事物;而电影中的女主角死去,却被科学家救活,重获新生,Emma Stone在电影中穿的灯笼袖衬衣总觉得与蘑菇十分相似,于是我将它们联系起来分享生死的命题。”
女性、本能、生死甚至是鬼怪,都是她筆下常見的主題,這也是在她的工作室書櫃裡分門別類地擺放的書籍。而當中最喜歡的一本,叫《感官之旅》,是一本解構五官知覺的起源、發展及自然歷史知識。
她形容自己是极敏感的人,所以对感觉知觉特别有兴趣,也容易受别人或环境影响。她也笑着举例,自己曾创作的妖怪角色,正是她从人的阴暗面中所抽取的。
“无论是色情还是妖怪,都是人性最潜藏的原始欲望。现今的社会有太多规范、氛围的束缚,令人失去特色,我觉得这时代更需要去找回自己的初衷或本能,做那些想要做的事或拥有的东西。所以透过我的作品,我尝试多表达这些。” Afa 说。
忠于自己
“我觉得保持好奇心是关键的元素,让人保持对生命的热情。”
從工作到創作,無一不是出自她的好奇心,「百足咁多爪」皆因不想抹殺任何的可能。話語間,聊起她與畫畫的淵源 —— 從小受父親啟蒙,喜歡藝術創作,但其實她從沒想過要以畫畫作為事業。「大家都是香港人、講現實的人,父母也很少會建議子女去從事藝術,更何況覺得畫家搵唔到食已是根深蒂固的想法。」
所以她也顺水而行,选择更安稳的路线,选读了较实用的设计,毕业后就入职广告公司担任美术指导。与艺术没偏离太远,一切都顺理成章,但每每看到别人的插画总是心痒,三年后决定辞去全职,开始了插画师生涯。从高薪厚职变成自由工作者,虽看似任性,却也是她反复思量、多番经历后的选择,就如她的作品。“就正如你所选所穿的衣服,是你想带给别人的感觉;而我的作品所呈现的,就是最深入、内在、真实的自己。”
然而仔细看、认真听,会发现天真可爱的「川花」与她强悍、亮丽的外在确实有着反差。“一般都会觉得,本人和作品应该是一致的,但其实只要我多说几句,大家就会察觉我有少少‘老襯底’,所以我总想透过打扮展示多些强悍、坚强的气场和感觉。”Afa再接着道,“而笔下的她们没有时尚的外在或服装,只穿着简单的内衣或泳衣,我想,因为她代表我的初心和 Inner Child,是最纯粹或赤裸的存在。”
在征途中同行
只是,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演绎方式、渗透着主观的取向,所以我们难以通过译文了解作者的本意,也难以通过表演去认识舞台上的人,更甚的是,我们也不见得能真正、完全地认识自己,又遑论是要得到别人的理解呢?
所以,Afa 偶尔也会感到孤独,就像那天真可爱的「川花」,其实暗藏着一丝丝无法掩饰的深沉和忧郁,而「琪琪」的灵动背后,双目却有着让人堕进黑洞的错觉,「有时候会觉得自己飘得太远,似是不属于任何地方。」
没有预料到不同身份、不同的面向,是她的亮点,同时也是她的弱点。“正因为我在不同的圈子里擦边,在演员堆里,我又自觉不是一个演员;在艺术界就更难,别人哪有那么容易认可我呢?甚至会有闲言闲语,觉得我玩玩而已。”
说真的,画画本来就是一种自我成就和自我满足的事,要成为职业生涯确实不易,而这理想更非三言两语、一时三刻便能证明。终于花了几年,获得了DFA 香港⻘年设计才俊奖和各项与艺术有关的提名,似乎有些成绩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别人,自己对画画是认真的,但此时她却换了一套想法。「其实是不用告诉别人的,因为我都享受不同角色,而这些都是丰富了我的人生。」她顿了顿再解释,「譬如说,拍摄剧集、广告或舞台剧演出,全都是别人赋予我角色的,是被动的;唯有画画,是我可以收放自如,表现在自己的作品里,主宰创作。所以创作时的自己,是最自在、舒服的状态。」
双目再澄明,并不代表对未来清晰,但未知,却是努力的意义。在这梦想之路上虽有过孤独与迷惘,但「川花」的出现,感觉就似是为她添了个伴、多了一位能分甘同味的Soulmate,能在彳亍间互相结伴,慢慢走着。忽然感觉,原来自己并不孤单。
“虽然看似有很多身份,但其实我早就淡化、没有其他身份,只剩画画。”Afa 说。
怀着对这个广阔世界的好奇心
而这份好奇心,不仅令她走进不同的范畴,担当不同的角色,探索不同的世界,就连生活和工作室也在不同地方漂流着。
而近来,她把工作室搬进大坑,又有了不一样的体会。“之前的工作室在工厦内,虽然地方较大,但四周没能刺激思考,反倒总有一种熙攘、拥挤的氛围。”后来经朋友推荐,逛过以后便一见倾心。“以前也住过这区,但感觉有别以往。现在这里不仅充斥着艺术气息和浓厚的街坊情,大家都乐也融融、守望相助,感觉很神奇。”
不同的地方和环境是否影响了您的创作?”她笑着说,现在越来越受欢迎和有活力,但也面临更多危机,因为这个区域经常遇到朋友,所以绘画的时间就减少了。笑声过后,她又换上认真的表情说,”往日我喜欢使用预先准备好的大画框进行创作,但现在地方变小又要走楼梯,不方便把画框搬上来,现在只能把画布钉在木墙上作画,完成后再去装裱画框。”香港的地方确实是让鱼与熊掌不可兼得,”我也和画家朋友讨论过,关于地域、气候、空间如何影响艺术家的创作,挺有趣的,希望能为这个主题创作去分享想法。”
看到 Afa 和川花真挚的互动,不由得想起香港作家西西的一句话:“在浮城,照镜子并不能找到答案,预测未来。不过,能够了解过去,未必不是一件好事,历史可以作为借鉴,这也是浮城镜子存在的另一积极意义。”
喜欢玩偶、创作玩偶,让初衷和灵魂有处安放,她们也代表着 Afa 的一份希望、一个梦想及无数章节。
一朵花,不一定要争艳夺丽,只需要尽情绽放自己。就这样一呼一吸、一步一促,让心像小孩一样的活着,继续坚韧地成长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