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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ovember 6, 2023

徐至宏 Hom — 大自然的創作者 | 藝城遊記

藝術創作之路往往摻雜辛酸史,離不開刻苦堅持只等一個被看見的機會,相對之下徐至宏(Hom)身上看似沒有這樣的戲碼,謙稱自己是幸運的他,大學才接觸正規的美術訓練,畢業後服兵役,一年間不斷繪圖並向出版社自薦,退伍前已收到出版社的邀約合作,理所當然成為插畫家,並於2016年獲得出版業最高榮譽的金鼎獎圖書插畫獎。

排山倒海的插畫工作令他獲獎無數同時磨蝕創作熱誠,此時命運替他打開另一道大門:藝術駐村計劃。2014年他申請到台南蕭壠文化園區進行藝術駐村,為期兩個月的駐村經歷啓發他以新視野觀察世界,並開闢獨有的創作風格。隨後他走遍台灣各處,高雄、宜蘭、馬袓,基隆,蘭嶼,甚至以單車多次環島台灣、也攀登高山,每寸方土都激發他的創作靈感,亦令他的創作跨越平面,捏出立體的怪獸陶作系列。

無論是繪畫以至陶作都不斷進化,誠如他所形容的自己:不愛重複相同媒介、主題作品。看似幸運的創作路途,背後是比誰都更專注及勤奮,還有對大自然的洞察力,如同他捏出來的怪獸,即使形態不一,不變的是都擁有一雙奇特眼睛,似是靜靜地發呆卻又無比清澈地凝視這世界。

“我應該是頗奇怪的小孩。”

入秋午後,抵達台中中部偏北的豐原市。這裡不是旅遊都會,沒有太多外來人,是個樸實小城市,也是徐至宏(Hom)成長的地方。他在2014年結束台南藝術駐村後,與朋友在老家豐原租了一幢老房子用作工作室。這次訪問就在工作室進行,幾經摸索才找到通往老房子的小巷,巷弄盡處有位揮手示意的男生,他身穿素T-Shirt、腳踏人字拖,一身健康小麥膚色,笑起來帶青澀感,一副憨厚老實模樣,他就是徐至宏(Hom)。

「這裡很難找吧?」亮出雪白牙齒的徐至宏劈頭第一句。

他轉身拉開斑駁鐵閘和古舊木門,尾隨他走到位於二樓的工作室。環視四周,相當整齊,倒是沒有太多他的作品,也沒有安裝冷氣,而這裡的夏日溫度是38-40度。「我不喜歡一直看著自己的作品,只會在採訪時把作品拿出來。我也很怕熱啊!剛搬進來有想過安裝冷氣,後來懶又不想弄,反正就習慣了。」徐至宏笑說,然後客氣地奉上熱茶與點心。

徐至宏與他收養的流浪貓。

短短的時間已感受到他獨有的質樸,一種遠離商業社會的純粹。以繪本成名的徐至宏,在作品《日常藍調》提及:「我喜歡按照自己的步調做自己愛好的事,這種心情從以前到現在始終沒改變。」這種特質早見於孩提時,也是他開啓繪畫興趣的成因,1985年出生的徐至宏成長於紙本漫畫尚算風行的年代,《多啦A夢》、《名偵探柯南》都是他的繪畫養份,他笑說:「國中時候,我應該是頗奇怪的小孩,每周會自訂主題來畫畫,例如手部動作。根本在亂學亂畫,每周過後自發地換新主題,也沒有人驗證說到底畫得怎樣,只是一直在畫。」一路繪畫圖像卻沒想過要投身插畫創作,頂多稚氣笑說想當漫畫家。後來順著命運安排誤打誤撞入讀花蓮教育大學藝術設計系,正式開啓他的創作世界。

大學畢業後取得教師資格的徐至宏,沒有跟隨大多數人的選擇,攻讀碩士或當老師,而是直接服兵役,他想了想說:「我是比較晚才有個人意識,畢業時只知道不想當老師。剛好服兵役的時間讓我有空檔思索未來,放假發現好想念畫圖,可以一直畫啊!延伸了以畫圖維生的想法。」退役後順逐地開展插畫家生涯,並陸續獲得不少與創作相關的比賽獎項,更於2016年獲得出版業最高榮譽的金鼎獎圖書插畫獎。際遇看似無風無浪,他笑說:「當時等於說有人已經開了一條路讓我走走看,所以我就說好啊,試著走走看吧!基本上沒有太多自己的想法,就這樣成為插畫家。」成功沒有捷徑也不是全賴運氣,看似隨性的徐至宏著實心無旁鶩地專於創作世界,比誰都更積極主動,也更自律,當兵時期他不斷創作,每逢假日跑到書店翻書查看,沿書背後的出版社資訊將自己的作品寄去自薦,才換來出版社的邀約合作。

“暗色令我有安全感。”

甫踏進插畫世界便幾乎失去與自己相處的時間,日復日畫著客戶要求的圖像,漸漸令徐至宏有種快沽竭的感覺,他回想說:「2009年開始接案後就一直在忙,工作所畫的圖都不是自己想畫的,逐漸覺得畫圖變成一件痛苦的事,於是我意識到一定要休假。所以申請台南蕭壠文化園區的駐村,當下沒有任何規劃,最後反而在台南開始了所謂的自我風格。」充滿細節的台南面貌,獨有的寧靜巷弄,重新洗滌他的視野,帶給他一種日常生活的安靜感,於是他執筆將眼前風景、建築物繪畫成圖,並結集成繪本《安靜的時間》,個人風格就在這段時期錘鍊而成。

多年來的插畫工作不乏童話故事書,令徐至宏畫風帶著童趣。在他首本描繪街景建築物的作品《安靜的時間》,畫風一改從前的童趣,流露一種混濁的藍灰調,關於這個「灰」的形成,他笑說也許與個性有關:「繪畫是先以灰色開始畫起,暗色令我有安全感,創作時比較安心,暗色的畫面亦讓我期待它繼續發展下去。倘若以亮色開始,我會想像不到怎樣延續下去。加上當時我對台南印象比較深的是陰影,黃昏時建築物倒映於街頭、巷弄裡的陰影,為呈現這樣的畫面而運用更多的灰色。」不喜歡被注視的他,熱鬧與他近乎絕緣,甚或被朋友冠以孤僻封號,他面帶腼腆說:「我是很可以獨處的人,我喜歡安靜。不太喜歡讓人注意到自己,之前因為工作出席展覽或活動,都會有點焦慮。經過多年訓練,現在可以稍微與大家講話。」

這樣的個性特質令他的畫作散發靚謐氛圍,總是呈現遼闊的空間感,亦絕少出現人類或其他生物,唯一經常出現的是貓。以為他是貓奴?也不盡然,近年他才首次養貓,是於工作室外徘徊已久的流浪貓。會將貓畫進作品中,源自他與貓的相似性,安靜的社會觀察者,他直言:「作品很少畫進人類,因為當下的場景看起來很安靜,感覺不應該放入令畫面變得嘈雜的元素。貓動作輕盈,都是安靜的,基本上不會對畫面構成美感破壞。貓好像一個觀察者,隱沒於人群中洞察這個社會,我假想自己是這隻貓。」在群體裡維持自己的節奏,不疾不徐,安靜地專於創作,他的確與貓相似極。

“宜蘭很影響我創作大自然的感覺。”

每次到訪新的城市都會轉化成嶄新創作養份,台南駐村後,他去過高雄、宜蘭、馬袓,基隆駐村,也跑到蘭嶼打工換宿,不斷探索這片成長的土地,也以畫筆記錄這些城市的面貌,並出版成繪本:《日常藍調》、《大海的一天》,《看海的地方》。

他娓娓道來各城市對其創作影響:「經常下雨的基隆給我的感覺是偏向冷色系,港口海面是帶墨綠色﹐也是我愛用的顏色,都是灰暗,這裡讓我更確定自己喜歡用偏灰色調創作;馬袓風景與台灣本島很不同,島上很多花崗岩,花崗岩被海水侵蝕後,顏色會帶鮮豔,我對馬袓印象最深刻就是這種色調,當我創作與馬袓相關的作品時,有漸漸將亮色帶進畫中;蘭嶼又是更鮮豔的顏色,是偏向我不喜歡的顏色,但那裡的海太寶藍,太好看,我很喜歡於大海裡浮潛看很多珊瑚礁的感覺,後來我就將蘭嶼的鮮豔色調畫出來。」

提及對他創作最具影響性的城市是宜蘭,因為與他最愛的大自然相關,他分享說:「宜蘭很影響我創作大自然的感覺。植物只要澆水或下雨後,看起來都特別鮮豔,宜蘭很常下雨,加上我愛爬山、走步道,於是注意到當地的植栽相當鮮豔。讓我詫異於真實大自然中也是有絢麗色彩,而且並不可怕,看起來是舒服的。我思索可以怎樣呈現這畫面?手繪難以畫出大自然不規則的感覺,於是我嘗試用拓印方式。」拓印手法後來常見於他的畫作,尤其用以呈現山林的蓊鬱。

拓印方式是先在塑膠紙上塗上很多顏色,然後拓印在畫布上,這樣山的紋理就自然得多。

這幾年徐至宏減少了駐村,反倒留在豐原的時間更多,他說:「到處駐村後,反倒覺得豐原最適合自己。一開始的確會像時下年輕人,有種想逃離這裡的想法。近年這想法消失了,也減少駐村,可能我也慢慢適應這邊給我的生活狀態。」熱愛這片土地的他,還是會憧憬新風光,他笑說若有機會也想出國駐村,例如香港,體驗這處結合商業與自然的城市。

“每次從大自然回來都有種充滿能量的感覺!”

徐至宏不只以駐村方式探索台灣,不愛喧鬧、擁擠城市的他以雙腿走遍山林,既多次單車環島,也攀登珠峰,例如海拔二千多公尺的台中鳶嘴山,高山令他沉澱冷靜
,大海釋放他的壓抑,山海組成的大自然是他的靈感來源,他分享說:「每隔一段時間就必須出走,甚至單車環島,需要在自然裡吸收力量回來。我不會在爬山的時候,一直想要創作甚麼。在大自然裡的我都是放空,很純粹地享受當下。每次從大自然回來都有種充滿能量的感覺!覺得有動力繪畫了。」回看他的創作歷程也許並非純粹獲得幸運之神的眷顧 ,而是個性使然,笑言自己偏理性,情緒起伏不大的他,在大自然當中找到排解負能量的方法,也從山海間找到靈感繆思。

《山神》所畫的就是鳶嘴山

自然與城市兩者於他的創作世界拼湊交織,然後誕生了怪獸。他筆下首次畫出恐龍,來自他在高雄駁二駐村時的夜跑習慣,晚上沿高雄愛河畔慢跑,靜謐城市與倒映微弱燈光的河面,牽引他進入奇妙幻想國度,他想到小時喜歡的恐龍,於是畫出浮遊於愛河的雙頭龍,也是怪獸系列首隻誕生的角色。

順著脈絡,他延伸想像城市裡蟄伏不少怪獸,都市發展令他們的生活空間被入侵,只可躲藏;各種污染令怪獸身上有著不同的花色,他說:「怪獸模樣都是從現代生物去演化﹐也比較符合我想說的故事。因為都市發展令怪獸受到污染,漸漸演變成不同面貌的怪獸,例如浮潛常見的螺、貝類,我想像牠們遭受污染,變成怪獸會是怎樣模樣?然後做出有殼的怪獸。」幻彩龍、三頭獸、豆峰獸、雲峰獸也就應運而生。

珊瑚螺獸

“陶藝是換了一個腦袋去做創作。”
由繪畫跨越到陶藝創作,既是一種不安份也是抒壓,他說:「一直重複同類主題或媒介,過一段時間便會膩,若然不持續發掘新媒材或主題,我會失去對創作的熱忱。」

早於台南駐村前,他已開始學習陶藝,初時心態在於抒壓,他回憶說:「當時有點職業倦怠,剛好朋友相約學習陶藝,發現捏陶過程有種身心靈平靜的感覺,同時是持續創作的狀態,令我覺得做陶可以忘掉工作的壓力。所以陶藝是我除了駐村以外,另一個用來逃避工作壓力的方法。隨著技巧熟練,想說將畫中角色捏出來,應該會頗好玩。」於是立體怪獸陶作系列就這樣誕生,並開枝散葉,並舉辦多次怪獸系列展覽。

陶藝與繪畫兩種創作媒介,在他眼中很不一樣卻又互相影響,他解釋說:「陶藝創作是理性及多立體觀念,必須在創作前先想好步驟,不能任性,倘若一開始沒有思索好步驟,會引伸很多問題,譬如釉色,下手後是沒有回頭,不似繪畫可以別的顏色蓋過。等同說陶藝是換了一個腦袋去做創作,但我覺得這份理性頗好,會令作品更接近你想要的模樣,所以我漸漸將這份理性創作方式套用於畫畫方面。」向來習慣以畫筆直接創作的他,現在會於繪畫過程中運用電腦來構思色調分布等,他笑言這樣有助他的作品邁向更完整。

怪獸陶作系列廣受歡迎,亦令更多人認識他,但他笑說希望以繪本來終結怪獸系列,思索一會後,他補充說:「我也許不捨得終結怪獸系列,只是說除了牠們以外,我想做些不一樣的創作。或許到頭來沒有要終結牠們,但怪獸系列會緩慢地發展。」在這個講求創作出屬於自己IP角色的年代,這位已創作出風格鮮明又溫暖人心的怪獸主人,居然有一絲想以繪本來結束怪獸系列?確是需要有一㮔不受商業社會約束的個性與心靈,才能接收大自然獨有訊號,創作出與自然緊扣又具有個人特色的作品。

Executive Producer: Angus Mok
Producer: Mimi Kong
Interview & Text: Kary Ng
Photographer: Wei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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